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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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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才賴全與賈珠行禮、兩人之間的對話一點兒也沒避著那個苦力頭。苦力頭聽賴全說起寧國府, 臉上便有些懼色,又見賴全對賈珠如此恭敬, 知道自己今日看走眼了, 不由要往後退。

賴全即出身寧國府,自是知曉賈珠此去揚州, 被林姑老爺收為弟子, 這一回來說不得還要科舉, 哪還是原來那個病得起不得床的珠大爺?心裏想要燒熱竈,向著苦力頭就是一瞪眼:“小子, 訛到咱們國公府頭上了, 你膽子不小。”

賈珠咳嗽一聲, 賴全就住了嘴, 眼睛卻還瞪著苦力頭,那些圍過來的苦力, 已經慢慢退後了好幾步。賈珠向林誠道:“去打聽打聽行情, 讓他們卸船。”

賴全聽了忙道:“大爺,這些人沒個知足, 不先跟他們說好了, 搬走一箱子東西,大爺怎麽跟林姑老爺交待?”看上去這一大船的東西, 可是不少, 珠大爺去揚州,能帶幾件行李,顯然都是林姑老爺家的。

林姑老爺在揚州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官兒, 這銀子可真是不少。

賈珠焉能不知賴全心中所想?冷冷看著他:“不過是些蒓菜蘆芽,一罐子倒有半罐子是水,不過搬起來沈重些,別說是一箱子,便是都搬走了又值幾個錢。”說完看向那個苦力頭兒:“再說我這東西,也不一定就不見了,對不對?”

苦力頭笑臉又賠了起來:“看大爺說的,咱們這些人吃這碗飯多少年了,幾輩子都在碼頭上討生活,要是少了爺們的東西,哪還能在這裏站得住腳?一箱子九個銅板,爺說送到哪兒就送到哪兒。這是實價,爺不信可以讓這位爺們去打聽打聽。”

說完,苦力頭狠狠瞪了賴全一眼:“這位大爺瞧不起我們,一會兒咱們可不敢幫著這位大爺卸船。”說完向地上呸了一口,招呼了十幾個人跟著林誠去卸船。

賴全讓他那一口啐的猝不及防,臉上有些尷尬的向著賈珠笑了一下,不知該說什麽好,賈珠卻問:“張先生的船什麽時候到?”

“說是辰時便可到,”賴全隨口應了一聲,才發現自己剛才並沒告訴賈珠馮大爺推薦的大夫姓張,臉上就有些疑惑:“珠大爺聽說過張大夫?”

賈珠跟他鬼扯:“聽人說過一兩次,只是沒緣相見。等他給蓉兒媳婦診過脈後,我倒想請他給我也診一診,看看那年的病去根了沒有,免得明年春闈再出笑話。”

寧榮兩府間哪兒有什麽秘密,賈珠被人從春闈考場裏擡回府後,得了什麽待遇兩府的奴才們都知之甚詳,賴全不由的看了賈珠一眼,見他一臉雲淡風輕,忙恭維道:“大爺吉人自有天向,明年春闈一定宮蟾折桂。”

正說著,一艘大官船已經慢慢靠了上來,賈珠問:“張先生可是在這船上?”現在靠岸的只有這一艘船,時辰也近辰時了。

賴全站近些看了一眼官船上的旗號,笑應了一聲:“正是這船,我家大爺說過,張大夫是隨著甄家的船進京的。”

“那還不快些去迎著,怠慢了張大夫,你們大爺不罵你,我也要賞你板子。”賈珠拿出主子款來,向著賴全喝了一聲。

賴全不以為忤,向賈珠打了個千:“大爺放心,奴才一定把張大夫伺候周到,耽誤不了給大爺請脈。”

你才用張友士給請脈。賈珠看著賴全狗攆的一樣向甄家的船奔去,心裏有些納悶,這位有事兒兄看原著應該是太子餘黨,這次為什麽會跟著甄家的船一起進京呢?

一路上想著張友士進京之意的賈珠,並沒有直接回賈府,而是跟著林誠一起將林家的東西送回了在京中的老宅,看著林誠歸庫貼封條,再把鑰匙拿到手裏,才施施然帶著吳明吳亮回家。

站在賈府的大門前,賈珠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流,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。自己離京之前賈政已經被勒令回府思過,賈府幾乎沒有什麽人往來。自己不過走了兩年,竟鹹魚翻身了?

現在京裏的人這麽厚道了嗎?

“大爺?”門子看到賈珠下馬,有些驚喜的叫了一聲,直接打了千兒下去:“給大爺請安,大爺什麽時候進京的,怎麽沒讓人送個信回府,小的們好去接大爺。”

這話聽起來真讓人舒服,要是賈珠沒有讓人送信回府,心裏會更舒服。所以人會說話是好的,睜著眼說瞎話就不好了:“早十幾天就已經送了信回來,府裏沒接到?”賈珠冷冷的說了一句,不再理會呆在當地的門子,自己進了側門。

一路上的奴才跟門子差不多,都是一臉帶笑的迎著給賈珠請安,還有機靈的跑向二門報信。等賈珠走到二門的時候,李紈已經帶著探春、賈環迎侯在那裏,一同站著的還有一個三頭身的小東西。

遠行歸來,親人相見自少不了眼淚,李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可以多掉上幾滴,讓賈珠知道自己獨自帶著孩子很不容易。賈蘭卻哭不出來也不鬧,只管盯著賈珠看了又看。

“大哥哥剛回來,還是先去給太太請安吧,太太該等急了。”探春開口勸著李紈,自己拉過賈蘭一道:“蘭兒,這是父親,快叫人。”卻理都沒理也站在身邊的賈環。賈環也就只低頭看地,好象自己身邊沒有一個人一樣。

賈蘭聽了探春的話,已經努力把自己的兩只小手疊在一起,向著賈珠拱了拱:“父親。”

賈珠應了一聲,摸了摸小孩子那個朝天揪,惹得賈蘭擡頭又用心的看他,賈珠倒覺得好笑:“不認識父親,是不是?”

賈蘭點了點頭,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慢慢走到李紈身邊,把小手遞到李紈手裏,還偏著頭看賈珠。李紈覺得自己又可以掉淚:“自從會說話起,便問父親在哪兒,怎麽總不回來。”

賈珠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,卻連一句抱歉的話都不說:將來他還是要離京的,現在就抱歉的話,什麽時候能到頭?

李紈的步子便慢了下來,大爺離京之前,對她便不冷不熱,去了揚州也只有年節才有信來,還是全家人一起看的那種,難道還在為兩年前的事怨恨自己?

可是兩年前的事,上頭有老太太、太太,自己哪兒能做得了主?李紈心裏很是委屈,臉上的神色也由喜極而泣換成了悲從中來,卻沒有一個人註意。

王夫人的正房已經到了,站在門前打簾子的,正是趙姨娘。

賈珠也不是個眼裏有姨娘的人,就算自己上輩子也是姨娘出身,仍然看也不看趙姨娘一眼。探春走在賈珠身後,對賈珠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,咬了咬下唇,讓李紈與賈蘭先進屋後,自己恨聲向趙姨娘道:“何必在這裏。”

趙姨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難道告訴探春,是太太不許自己回房去,探春下次就能不埋怨自己不成?賈環卻惡狠狠的向探春吼了一句:“太太讓姨娘打簾子,姨娘敢不來嗎?”說完也不進屋,轉身跑的不見人影。

探春不能跑,等她進屋時,賈珠已經給王夫人行下禮去,擡眼時發現王夫人的面龐竟沒有什麽變化,神情也很輕松,邊站起身邊道:“太太一切安好?”

王夫人頗有些志得意滿的點點頭:“好,都好著呢。前幾日你讓人送信,本該派人去接你,誰知府裏出了喜信,竟沒顧得上。”

賈珠一下子想到府門前絡繹的人流,面上不動聲色的問:“不知是什麽喜信,還請太太告訴我跟著一起歡喜歡喜。”

“你大妹妹總算是熬出頭了。”王夫人一臉欣慰的向賈珠道:“甄貴妃遣人送信來,說是你妹妹得了聖人的賞識,要封做貴人呢。”

等等,賈珠有些懷疑自己幻聽了,現在是什麽時候,賈元春這步廢棋竟又活了,還在封貴人?要是他沒記錯的話,原著裏不是貴妃嗎,還是下任皇帝封的,現在怎麽成了將來太上皇封的了?

許是他面上的疑惑太過明顯,王夫人笑了起來:“別說你不敢相信,便是我剛得信的時候,也覺得是做夢一般。好在你舅舅跟著便送信來,說是甄貴妃所言非虛,老爺也已經重新回工部當差了。”

信息量太大,賈珠有些消化不了,更後悔自己離京的太過匆忙,跟這賈府的信也通的太少,才被打得措手不及。好在跟在林如海身邊這兩年不是白過的,還能堆起笑臉來向王夫人賀喜。

王夫人笑的眉眼彎彎:“咱們家要出貴人了,是全家的大喜事。也讓那些看過咱們笑話的人看看,到底誰才是該笑的那個人。”

探春接口道:“大姐姐進宮前,最喜歡的便是二哥哥,太太看什麽時候把二哥哥接回來,等大姐姐從宮裏派人回來,也好頭一個知道二哥哥的消息。”

不想王夫人的臉一下子沈了下來,李紈的臉上也沒有什麽歡喜的顏色。賈珠心內一動,向王夫人問道:“老太太那裏可得了信兒,大老爺那裏怎麽說?”

王夫人便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:“老太太自是歡喜的,聽說病都好了幾分。大老爺,哼,”說到這裏又冷哼了一聲:“大老爺那裏生怕咱們去打秋風,送了二百兩銀子的賀儀。”

聽王夫人把二百兩咬的那麽重,賈珠便知道現在的賈府,只怕日子不大好過,要不王夫人不會把銀子看得這麽重。不過王夫人好象一直把銀子看的都挺重,不然以前不會放印子錢。

“舅舅那裏呢?”賈珠又問。

王夫人手上的帕子便緊了一下,向著李紈與探春道:“你們去看看廚房可準備好接風宴,我與珠兒說會兒話。”

李紈自是不想走,探春卻為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後悔,笑著應一聲,拉著李紈退了出去。王夫人聽他們出了門,才向賈珠說起自己的心裏話:“我知道你還怨著你舅舅,可是那時他也是沒辦法的事。再說你妹妹好不容易熬出了頭,前朝也不能沒有助力。”

哎喲餵,您老可真有上進心,這賈元春封貴人的旨意還沒下呢,您就想著她前朝助力之事了,是不是還想著她馬上生出個兒子來,好讓你有機會做皇帝的外祖母?

也不看看皇帝現在是什麽歲數。

“並不是我一直想著舊事,只是舅舅看起來更看重王熙鳳。”賈珠不緊不慢的給王夫人提了個醒,不肯再說賈元春之事,轉問起這兩年府裏的生活來。

就算他只說了一句,也足夠讓王夫人想起前塵往事來,對王子騰一心信任又動搖起來:“府裏這兩年也不過就這麽地,若不是你妹妹的喜信傳來,哪裏有人上門。”

“所以太太還是勸勸老爺,有些人還是少往來的好。”賈珠都不用去見賈政,就能知道他現在有多得意。得意不要緊,忘形便是禍端了。

王夫人得了提醒,總算是從雲端裏往下沈了沈,可心裏那份得意還是實打實的,不停的告訴賈珠,賈元春現在如何得皇帝的看重。

賈珠聽她絮叨個沒完,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:“說來太太只聽一聽便好,可別往外傳。我覺得元春得了聖人看重,並不是舅舅或是甄貴妃之故。”

便是一盆涼水,也不如這一句話效果明顯。王夫人有些不高興:“若不是你舅舅說動了四皇子,甄貴妃給了機會,聖人如何能發現元春的好。”

你閨女有什麽好?賈珠心裏暗諷一句,面上卻嚴肅起來,自己親去門口讓趙姨娘站遠些,回來才小聲向王夫人道:“林姑父要進京了,還要升官,舅舅可跟太太說了?”

王夫人便只有搖頭的份,她從來沒想過林如海回京之事,也學著賈珠小聲問:“聖人為什麽要升他的官?”這不是讓賈敏得意了嗎?

賈珠聲音仍然很低:“林姑父在鹽政上立了大功,聖人自是要獎賞的。我覺得聖人突然看重元春,許是這個緣故。”見王夫人要反駁,賈珠語速加快了幾分:“太太想想,元春都進宮幾年了,甄貴妃要是真肯給機會,怎麽會拖到這個時候?”

“剛才太太也說了,咱們這兩年連個往來的人都沒有,想必太太也沒替元春往宮裏打點,老爺又是得罪四皇子才回府思過不得上衙的。四皇子與甄貴妃,怎麽突然大度起來了?”

王夫人只是腿瘸了,腦子還在,哪裏會不知道賈元春要封貴人來得太過蹊蹺突然?不過是這兩年憋得太狠了,猶如窮人乍富一樣,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家有橫財。就算知道來賀喜的不是真心,也願意先高興了再說。

更重要的是,她一點兒也不願意自己女兒,竟要借賈敏的光才得封,總想著讓賈珠也打消了這個念頭才好:“就算如此,焉知不是你妹妹自己的造化,甄貴妃與四皇子順手推舟想與咱們重新交好?”

“咱們有什麽值得讓四皇子連老爺當年的錯處都忘了的?”賈珠覺得自己要安穩科舉,還是及時讓王夫人清醒一點兒的好——王夫人現腿已經瘸了,不能出門交際,便是賈元春得封,連進宮謝恩都去不了,成不了什麽禍害,可也別總是拖自己的後腿。

王夫人在賈珠問出那句話後,再說不出駁回的話來,只能低頭不再說話。賈珠向她道:“老爺那裏,太太手還是別太松的好。”

以賈政現在的狀態,小人得志幾個字就是替他量身定做的,若是手裏再多點兒銀子,馬上就敢去四皇子府上表衷心。

王夫人只能嘆氣:“我便是想手松些,哪兒拿得出呢。便是你妹妹宮裏需要打點,也是你舅舅府裏送進去的銀子。”

他願意出銀子便出唄,賈珠很不屑的笑了一下,也沒向王夫人隱瞞自己的不屑:“以前在榮國府的時候,王大人沒少從太太手裏拿銀子,不然太太手裏的嫁妝何至於只有這麽一點兒。現在不過是還債,太太不必覺得欠了誰。”

離家兩年的長子,面上帶著疏離,眼裏存著不屑,說出對自己娘家兄長的不滿,王夫人很是驚心:“可是林如海對你說了什麽,你舅舅……”

“是王大人,”賈珠很不客氣的糾正王夫人:“自從當日分家搬出榮國府,王大人站在王熙鳳身後,他就不再是太太的哥哥,也不是我的舅舅了。還有林姑父,若不是他帶著我讀書見識官場之事,太太覺得我敢回京參加春闈嗎?”

上次春闈,是王夫人不敢對賈珠說半個不字的開始,那一次的放棄,讓她對賈珠還肯對自己好言好語說話只敢心懷慶幸,不敢要求太多。

“你還要春闈,這次身子可吃得消?”王夫人對上次賈珠被人擡回府心有餘悸。

“多虧了這兩年姑母替我調理身子。”賈珠知道王夫人不願意承賈敏的情,把姑母兩個字咬的很重。王夫人再次無話可說。

母子兩個算得上不歡而散,賈珠自回外書房梳洗,靈魂力直接外放到賈政的書房。

不出意外,就算知道長子已經回府,也不耽誤賈政對著賓客高談闊論:“天子聖明,自不會被奸佞蒙蔽,所以諸公還是要忠心體國,聖天子自會看在眼裏。”

知道的是他感謝皇帝讓他官覆原職,不知道的,還以為這是內閣閣老教導下屬。賈珠冷笑一下,賈政身側擺著芝蘭的花幾便是一歪。

茶幾是紫檀木所造,看著瘦高,份量卻是不輕,正好砸到沒有防備的賈政肩頭,側倒的芝蘭盆正與賈政的頭碰到一起,盆沿磕到他的臉頰處,登時便青紫的一條。

賓客們正為賈政那訓下屬的話不自在,見他被砸,嘴裏叫著小心,動作都不快,賈政則暴跳如雷:“怎麽放的東西,好好的花幾怎麽會倒?”

是呀,好好的花幾,沒有挪沒人碰,怎麽會倒呢?賓客不由面面相覷,心裏都是一個念頭:讓你說大話,被天譴了吧?

賈政也知道自己不該當著這些賓客發這麽大的脾氣,這些賓客並不是他府裏的奴才,剛才書房裏也沒有人走動,花幾之倒賴不到人家頭上。

可是幾年來的不得志,讓他更加習慣性的把一切發生的事都往別人頭上推,那話才脫口而出,與他往日在外溫文儒雅的形象一點兒也不相符。

不管後不後悔,賓客們已經紛紛以東主有疾不便打擾的理由告辭,賈政只好自己一個人生悶氣。賈珠來的時候不巧,正是賓客四散,賈政有氣發不出的時候。

“府裏來了客,你也不知道跟著招待,現在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砸死嗎?”賈政恨恨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長子,抱怨的話脫口而出。

“老爺正春風得意,千萬別說喪氣話。”賈珠只一句話,便讓賈政跳得更高:“你這分明是來看我的笑話。”

不是看你的笑話,你當你那張老臉有多招人待見嗎?賈珠一言不發,就那麽靜靜的看著賈政。賈政想進一步指責,卻發現自己對這個長子已經不知從何指責起。

說他不孝?人家剛剛遠歸,聽說自己這裏有疾,連梳洗都顧不上,一刻不耽誤的來問候。

說他不思進取?人家上次春闈被擡出貢院,這次仍要再戰。

說他不知時世艱難?這府裏兩年沒出亂子,都是人家離京前理順的……

“我傷了這麽長時間,還沒請太醫來,你這是看不得我好嗎?”賈政只找到了這麽一個借口。

賈珠微微一笑:“老爺,我今日才剛剛回府。再說,現在咱們府裏只能請得起大夫,太醫是不肯上門的。”

“胡說,你妹妹眼看就要做貴人,哪個太醫……”賈政的理直氣壯,在賈珠那沈沈的目光之下,越來越低,好象剛才自己在賓客面前侃侃而談天子聖明,才讓自己這顆蒙塵的珍珠重見天日,都是笑話。

想都沒想,賈政手裏的茶杯已經扔向了賈珠,賈珠很乖覺的在這一刻跪了下去:“我知道老爺在家幾年,只是官覆原職心裏有氣,還請老爺責罰,只別氣著自己的身子。”那茶杯,便遠遠的從賈珠肩頭飛過,連個水珠都沒撒到他身上。

賈政只有大喘氣的份,看著不經通報就被帶進書房的太醫,不知道自己該繼續責罵賈珠,還是跟太醫寒喧一二——賈珠剛才說的並沒錯,自己府裏還是頭一次請來了太醫。

賈珠長跪不起,哪怕太醫給賈政診了脈,又開了方子還是跪在地上。賈政這裏只想著怎麽彌補自己在太醫眼裏的形象,忘了讓賈珠起身,他就那麽一直跪到了太醫離開,然後自己站起來,拍拍膝頭並不存在的灰塵。

“太醫剛才即說老爺不能勞累見風,老爺還是在書房靜養的好,工部那裏,我自會安排人給老爺告假。”賈珠說完便出了屋子,全然不看賈政被冒犯後的臉色。

賈政喜怒無常與賈珠純孝之名在京中不脛而走,等賈政養好臉上的傷去工部上衙的時候,發現因賈元春將封貴人而巴結上來的人,再次疏遠了自己,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只以為是聖人遲遲未下旨意封賞,才讓這些勢利小人又打了退堂鼓。

不理便不理。賈政心裏傲嬌的想著,等元春封貴人的旨意下來,這些人再想巴結上來,自己也不會再理會他們了。就讓這些勢利小人看一看,他賈政也是有風骨之人。

賈珠這時正看著林誠帶人修繕林家老宅,還很自覺的給自己也修了一個書房,仍與在揚州一樣,與林如海的書房挨著,方便討教學問。

林誠是得了林如海吩咐的,對賈珠說的話一點折扣也不打的執行,再數著日子帶人去通州,接回了林如海一家四口。

看著整修如故的老宅,林如海心內激蕩,面上也帶了笑:“日後在珠兒面前,我哪裏還有心思可言。”

賈敏也笑:“是,這孩子對一家人的喜好都照顧到了。”

林如海撫須點頭,便換了官服去遞牌子面聖。皇帝這頭接見了林如海,命他去戶部做右侍郎,那頭宮裏便有了賈元春封貴人的旨意。這晉封是看著誰給的,一望便知。

賈珠扶著王夫人起身,自己將聖旨供起後,向李紈道:“準備席面,請姑母一起樂一樂。”

李紈應聲去了,王夫人這一口氣不吐不快:“現在你姑母哪裏看得上咱們這一桌席面。”

“太太,”賈珠頭一次這麽嚴肅的對王夫人說話:“縱是姑母看不上,咱們也不能不知道感恩。”就是不知道,你看不上賈敏,卻不得不奉承賈敏的時候,心裏是何感想。

至於王夫人會不會再對賈敏動什麽陰私手段,賈珠半點兒都不擔心:自己去揚州之前,王夫人的心腹都已經被敲掉了,那些陰私藥物又早被自己洗劫一空,賈敏的身子還是用過修覆液的。王夫人,已經是沒了牙的老虎,不,不光是沒了牙,她還自以為,小虎崽子的命運也捏在賈敏手裏。

原著裏助力王夫人架空賈母的賈元春,現在成了王夫人不得不向賈敏伏低做小的軟肋。

更讓人意外的是,林如海一家被請到賈府的那天,沒登過自家幾次門的賈寶玉,被不知怎麽得到消息的賈母,讓人送回了賈府。

這一世的賈寶玉,與原著裏很大的不同在於,榮國府上下除了榮慶堂那裏,沒有幾個人會在乎他,也就不再是那個眾星捧月的存在。哪怕他的性子還如原著裏一樣,對女孩兒有著天然的親近,也願意替小丫頭們跑腿,卻還是沒有原著裏那樣成為榮國府的鳳凰蛋。

賈母現在又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起不得身,賈赦父子才不管賈寶玉現在多大年紀,是不是該開蒙讀書,該出門見客,以至賈寶玉見到生人,行個禮都縮手縮腳,說話更是畏縮不已。

賈政那麽好面子的人,見賈寶玉如此行事自是氣不打一處來,只看著林如海頭一次到自家府上,才沒直接開口罵人。只一眼一眼的瞪賈寶玉,想著等林如海告辭之後再收拾他。

這麽森森的惡意,讓賈寶玉更如坐針氈,不時求救一樣看向賈珠。賈珠能讓這小子現在跑到林黛玉面前摔他那塊破石頭嗎?只當感覺不到賈寶玉的目光一樣,淡定的喝自己的茶。

兩個兒子,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,虧得其中一個還跟林如海讀了兩年書,可見林如海也不是個會教學生的。賈政這樣想著,全然忘了自己跟林如海寒喧過後,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更忘了自己除了眼前這兩個,還有一個兒子叫賈環。

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林如海,坐在這裏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自在。他在心裏把賈珠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功課加了又加,勉強平覆著自己起身走人的沖動——賈政是賈敏的兄長不假,可自己也是他下帖子請來的,還是讓賈珠親自上門送的帖子,否林侍郎剛進京忙著與自己的同窗聯絡感情,哪有功夫與賈政在這裏枯坐?

結果你現在給我擺臉子?!

“回京後,功課可否落下?”林如海最終還是選擇問賈珠的功課。

哪怕昨日賈珠才送了一篇時文到林府,還是老實的站起身來,說起自己這段時間不解的問題。有問題自要解惑,林如海便旁征博引的跟賈珠探討起學問來。

期間賈政幾次想插嘴,卻發現賈珠問的與林如海答的,並不是大家普遍認可的東西,反有離經叛道之嫌。又聽了一會兒,實在聽不下去的賈政,猛然站起身子,向著賈珠沖了過來:“聖人之言,也是你能曲解的,如此大逆不道,簡直有辱聖賢,我都替你羞得慌。”

縱是早想到賈政會有此一出,賈珠還是對他不忍直視,你罵的雖是自己的兒子,可是他的先生就坐在你面前呢,把這話直接說出來,不是打林如海的臉嗎?

林如海的臉並不是那麽好打的,人已經站了起來:“聖人微言大義,有教無類。當年百家爭鳴,至漢董仲舒方休。可是治國用法,行策以墨,仍為正道,怎麽在舅兄這裏就成了有辱斯文?”

賈政老臉脹得通紅,向著林如海恨恨道:“別人如何我不管,可是我的兒子我還管得。有我在一日,便不許他如此曲解聖人。”

林如海冷笑一聲,深深看賈政一眼,連話也不多說一句,起身便走,邊走還邊向賈珠道:“既然賈員外郎如此大才,你只管跟著他做學問便可,日後不必再說是我的學生。”

自來文人相輕,賈珠要的便是賈政沒有借口與林如海親近,免得將來讓林如海被他勸說倒向四皇子一脈。現在願望達成,自是上前一步,攔著林如海道:“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姑父用心教導我兩年,我若突然不認姑父做先生,日後還怎麽立足?”欺師與滅祖之間,賈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滅祖。

賈政氣的快翻白眼,自己這個親生的父親就站在這裏,賈珠說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,不管日後怎麽孝敬自己這個親爹,自己在林如海面前都會矮一頭,何況看他回來這幾日,將來不孝敬自己這個親爹,簡直就是必然。

“賈珠,今日你敢邁出這書房一步,便不要認我這個父親!”賈政氣急敗壞的喊出來,外頭人人都說自己的女兒是因為林如海才得封,已經讓他沒了面子,現在長子又視林如海如父,自己這裏子也讓人扒光了。

賈珠對他的話恍若未聞,還是不停的向林如海賠著不是。林如海聽賈政那句不認賈珠的話,也氣的面色鐵青,回頭看向賈政的目光如同看傻子一樣:“賈珠是你的長子,他是馬上要春闈的人,你竟說出不認他的話,是想毀了他的前程嗎?”

賈政一下子語塞,|在這個孝字大於天的時代,不被自己的父親承認,等於在腦門上明晃晃刻下不孝兩個字,別說前程,便是人也不用做了。

一家若出了不孝子,名聲也會一落千丈。

可是要讓賈政這麽好面子的人,當著林如海承認自己說錯了話,更不可能。他向著林如海冷哼一聲:“即是不孝子,便是有了前程也不過是誤人誤己。”

林如海的冷哼聲比賈政的還大,向賈珠狠狠瞪著眼睛:“你若是敢出這書房一步,日後便不是我的學生。”

兩句同一個意思的話,誰為賈珠考慮很是分明。賈珠不再邁步,而是跪下,向快走出房門的林如海重重磕下頭去。林如海腳下一頓便接著出門,留下快慪死的賈政與不用人叫就起身的賈珠。

還有一個看的瑟瑟發抖的賈寶玉。

本想沖著賈珠再發脾氣的賈政,發現人正定定的看著自己,眼神裏說不出的嘲諷,那脾氣便都憋在胸口。賈珠看了移時,才問一聲:“老爺,我現在可以出書房了嗎?”

“滾。”賈政能說出的只有這一個字,賈珠站起身拍拍衣襟,問賈寶玉:“寶玉要去給太太請安嗎?”

能不跟賈政呆在一起,是賈寶玉巴不得的事兒,也麻溜的站起來,亦步亦趨的跟著賈珠出了門,連跟賈政告辭都忘了。

兩人走出老遠,才聽到書房裏摔東西的聲,每傳來一聲,賈寶玉身子便哆嗦一下,看上去很是可憐。誰知賈珠的心黑到十二分,偏在此時問:“寶玉為何總也不來給太太請安?”

便是再天真的人,年紀到了有些事也知道對錯,賈寶玉只好給自己找借口:“老太太那裏離不得人。”

賈珠順勢道:“即是離不得人,你還不快回去服侍著。”

賈寶玉有些發懵:“不是還要給太太請安嗎?”

賈珠便是一笑:“太太如今病早好了。”老太太可還躺在床上動不得呢。

賈寶玉也想到了這一層,不由道:“如此請大哥哥替我向太太說一聲,老太太那裏離不得人。”說完便向府外走。跟著他來的李嬤嬤快急死了,老太太今日聽說姑太太一家要來二老爺府上,便想著讓二爺跟姑老爺、姑太太多親近親近,最好能讓姑老爺也收下二爺做學生。

現在姑老爺已經跟二老爺翻了臉,只能去走姑太太的門路,讓姑太太回府後多替二爺說說好話。可是寶二爺到現在連姑太太的面都沒見到,回府可怎麽跟老太太交待?

“珠兒,你姑父怎麽突然要回府?”賈敏的聲音突然傳來,讓賈珠眼神一暗,李嬤嬤卻眼前一亮。

“二爺,總要給姑太太請了安再走。”李嬤嬤小聲向賈寶玉提醒一句。

賈珠已經迎上了賈敏:“還以為姑母已經跟著姑父回府了,誰想到現在才出來。不如我送姑母回府吧。”

賈寶玉已經走了回來,眼裏先見賈敏的溫婉書香,轉頭又見了黛玉的風流婉轉,再容不下別人。也不向賈敏請安,上前一步向著黛玉道:“這個妹妹我見過。”

我可去你的吧。賈珠心裏大罵劇情的修覆能力,面上卻現出慍色:“滿嘴胡說的是什麽,表妹從未出門,你哪裏見過。”

本來也帶了惱意的賈敏,聽到賈珠氣憤的話臉色才放緩了些:“前次我去給老太太請安,聽說這孩子跪經去了,想是我們離開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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